蓬莱：方宇瀚

长歌：杨桐菁

第四十二话：梦里花

(资料图)

墨宗领域，武家宅院。

“贱人！你昨晚又是使了什么手段，把夫君给引了过去？！”

一名身着华丽的少妇顾不得自己的形象，对着面前单薄的少年，就是一口大骂。看这个少妇的样子，该是大家闺秀出来，身上的气质也和他人不同。但如今的他却和一般的市井妇女没有什么差别，顾不得自己的身份，完全是一顿撒泼。可见，他是真的被气急了，才会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份。

而他面前的这个少年虽身穿较为朴素的常服，但那张姣好的面容，足矣将少妇给比下，他好比是春风中盛开的桃花般，美艳却也不俗气。面对少妇的来势汹汹，他显得很是无奈，娇弱依依，只能开口发出柔绵的声音，“少夫人……不是的……我真的没有做什么……是大人他——”

“够了！我不想听这些！”

少妇如今的情绪激动，完全听不进少年的解释，他执起手中的团扇，直指着少年继续骂道，“花雨落，你简直就是恬不知耻！仗着自己长得漂亮，就妄想羞辱我吗？！你当我是软柿子，好欺负是吗？！你不过就是个被夫君从外面带回来的贱人而已！”

“不是！不是这样的！”

花雨落随之紧张的哭了出来，他一个双膝落地，跪在少妇的面前，掩面噎泣道，“不是这样的……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……这想要取代少夫人的念头，我是半点都没有啊……”

看到对方哀求的这一幕，少妇非但没有饶恕之意，反而比刚刚那会儿还要更怒了。不为什么，少妇就是厌恶他这矫情做作，一贯用梨花带雨来彰显他人同情的一面。少妇随之就是一顿咄咄逼人来，“好啊！你说你没有对吧？那你现在就给我滚！滚出武家啊！”

闻言，花雨落愣住了一会儿后，便抬起了首，望着面前的少妇，伸出颤巍巍的手，直捉住了他的手，苦苦哀求，泣声不止，“少夫人，求求你，求求你不要赶我走……我已经无处可去了……请你不要赶我走啊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一不自觉下，花雨落的指尖使出了些力，不免捉疼了少妇。少妇一个情不自禁下，随即甩开了手，愣是将花雨落给一并甩了出去，直让他摔倒在一旁的草地上。

“你在做什么？！”

也就后面这一幕，不慎地映在了赶来的武引奇眼中。他一个着急，便加快了脚步，冲到摔在地的花雨落身旁。他赶紧将这柔弱的少年给扶起，再用袖子擦了擦他那姣好脸孔上沾到的尘灰，脸上尽显出紧张和心疼，“落儿、落儿，你没事吧？可是有哪里伤着了？啊？”

一见着武引奇，花雨落心中那股委屈感一瞬间便涌了上来，他的神情也同时跟着一变，变得更委屈难受，眼里晃动的泪光一闪一闪的，“大人……大人……没事，我没事……”

说着说着，他执起了手，擦拭眼眶的泪水，尽是一副娇弱怜悯的姿态。

见此，加上自己的亲眼所见，武引奇哪还能吞下这口气，他顺势便转过了声来，愤怒地看着面前的少妇，也是自己的正室妻子——董晴。董晴看着武引奇此时此刻的模样，心中不禁一颤，可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尊严架子不许他示弱。

他硬生生地挺直身子，摆出一副倔强的模样，说道，“怎么？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欺负他？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，我没有动过他！是他自己跑上前来，捉住我的手的。我也是被他捉疼了，才不小心把他给甩出去，不信的话，你就去问他啊！”

“啪！”

一计清脆的拍打响起，措手不及的耳光扇下，那火辣辣的五指印随之印在了董晴的脸上，直接将他打个僵在了原地，完全是反应不过来。同时，此举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，董晴才缓缓地转过头来，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那依旧是怒视着自己的武引奇。那一瞬间，他的尊严被打得粉碎，从小到大他可是不曾被人打过，就连自己的父母亦是如此……没想到，没想到，今天居然是被自己最深爱的夫君给打了……

“武引奇，你……”

“回去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给我回去，你这个妒妇！”

武引奇的怒气一升，又再次将董晴给震慑住了。接下来从武引奇口里诉出的每一字每一句，对董晴而言，根本就是天崩地裂。

“我说过多少次了，不准碰落儿！他是我的人，他做了什么时，自有我来评断，还轮不到你这个妒妇来管！我现在不想见到你，你给我滚回去！”

“夫君……我……”

“滚啊！！！”

震怒的一声逐出，直把董晴给逼崩溃了。他望着面前自己此生最爱的人，心中不断反问着自己，原来一个人对自己变心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吗？当初，是谁说爱他永不变的，又是谁说会护自己一生的，为何如今自己会被贬低，会被糟蹋到这个地步啊……不该是这样的……

至此，董晴含着深深的委屈和心碎，转身离开了。他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哀痛地拖着每一个步伐，步出了宅院，步出了武家。这一别，也是他对武邑生的诀别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了……

武引奇凝视着董晴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心如硬石般，不曾所动，眼里更是一点怜惜都没有。直到董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里后，武引奇这才转过了身来，赶紧慰问他眼中柔弱可怜的少年。然而，还未等武引奇开口，少年便先做出了反应。

他主动地扑在了武引奇的怀里，无声地噎泣着，十指紧紧地捉着男人胸前的布料，不断地颤抖着身子。而男人见到他这一面，心更疼了，怜爱地把人抱在怀中，温柔地抚摸着他，并安慰道，“不哭，不哭，不哭了……”

“落儿只是想待在大人的身边而已……难道这么简单渺小的请愿都不能吗？少夫人为何就是要这么咄咄逼人……以落儿的身份，落儿确实是不配，可落儿太爱大人了……落儿根本离不开大人啊……”

听到花雨落这么一说，加上自己亲眼所见，武引奇更是笃定了是骄纵蛮横的董晴找茬在先，而受到迫害的定是身份卑微的花雨落。由此，他对董晴更是厌恶了，以致后来董晴回娘家哭诉、欲意和离，武引奇都不想理睬，俨然就是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状态。

如今，他的心里眼里，唯有娇滴滴，深得己心的花雨落一人而已。宛如中毒般，越来越迷恋，越来越上瘾，再无清醒的时候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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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~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，嫂子。”

画面一转，又回到了石桥上的一幕。

桐菁一听，下意识地转了转伞柄，轻置一语，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还真是一场好戏啊，我听着都感觉滑稽多了。没想到似武公子这般凛然正气的人，居然也有一日会为了美人折腰，堕落到这个地步啊~ 难怪，我看最近武宗主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。”

韩词也笑了笑，附议道，“可不是嘛，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居然为了一个平民，将自己最中意的媳妇给气得离家出走了，甚至还到了要谈和离的地步，武宗主能不气吗？只能说花雨落这人实在是太有手段了，他一个人便将整个武家陷入了鸡飞狗跳的地步呢~”

“嗯……手段啊。” 桐菁别过头来，望向石桥下的水流，直说道，“韩宗主请看，这水流缓缓地涌动着，这看似平静，其实暗地里却是蓄势待发，只要大雨将至，便会成了毁灭性极大的猛流。”

“是啊，”

韩词会意，瞳孔如箭支一般，将眼前的桐菁从头至脚细细地看了看，又言，“有些人看似普通平常，但使出的手段却是见首不见尾。我有句话要说，嫂子可别气啊。我总觉得，花雨落和你还真像……都是忽然获得盛宠，独揽君主宠爱的，且身份和出身也差不了太多，都是底下出生的人。难怪有人说，他是效仿你来得到武引奇的宠爱的……”

闻言，桐菁没有怒，反而是一笑置之，“是吗？可这看上去虽似，可本质上却是差得远了。我与他，不同，更不能归类为同一种人。毕竟，再怎么鲜艳的鲜花是有凋零的时候，枯萎了便是随意丢弃。可唯独把真正该捉住的捉住了，就不一样了……”

桃花伞一转，桐菁也背对起韩词，轻轻一语带着深重的寓意拂风过，“你说我和花雨落是同一种人。很失礼的说，我、不、是。杨桐菁就是杨桐菁，我从来就是我，无人可取代，也无人能仿之。”

语毕，他迈开了脚步，往那些候着他的侍从那里走去。临走前，还不忘对韩词置下一语来，“韩宗主，起风了，恕桐菁先告辞了。如若你真、的、信、我，那就守好临海一带吧。”

“此话何意？”

“搅动风云，不会是一时之需，而是顷刻间。”

微风荡漾，衣摆袖角凌动，世俗该有的情念不再存念于少年这双清澈的目眸中，取而代之的是，捉摸不透的深意。目眸明亮，轮库清秀，迎风而去，心随之一定，飘飘之念，虚渺若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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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花小池边，白衫梅花缕，半束发丝披肩上，失神目眸流淌于池中水，不见往日的贵气华美，反之被忧愁抹上。莲花朵朵开，又开端至末尾，皆是深粉浅至白，不艳不俗，绽放间尽透露着雅然之意。一只蜻蜓飞过，其尾轻轻地点在水中，池面顿时衍生出圈圈涟漪来，不禁将少年惆怅的思绪拉得更深了。

“少主夫人？”

轻声一唤，瞬时便将武引玉此刻的情绪给抽了回来，独坐在大石上的猛然挺起身来，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。顿时，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他的美目中。

只见，那人向自己缓缓走来，他的身边有侍女跟着，并未他撑伞遮阳，身后亦跟着几名暗卫来。这任光便是其一。那人穿着稍松垮的绿衣，双手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，束着高挑马尾的发顶上冠着银玉所制的发冠，在阳光的照射下，那发冠上不时还映出一层闪亮的光。

他越走近，那张尽透着俊秀蕴雅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更为清晰了。

“杨夫人……”

桐菁脸上戴着如风般淡淡的一笑，眉眼间充斥着温柔和煦，让人感到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来，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？我看少夫人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不在的……”

武引玉被这么一问，尴尬地笑了笑，垂下首来，小声回之，“是我……是我不让他们跟来……我想一个人走走看看，静静心而已。倒是杨夫人，为何来这里了？”

闻言，桐菁把头一侧，看着池子盛开的莲花，随之呼出一语，“我是陪尊上来议事的。本该谈好了，也该打道回主院的，但我和少夫人一样想到处看看走走，便出来一会儿了。” 尔后，他移过视线，凝注在武引玉身上，继续说道，“少夫人呢，可是要回去了？”

这么一问，武引玉立即抬了头，望着桐菁，连连摇头来，“没、没有。我也是刚刚来的……”

不知为何，武引玉在面对桐菁时，心中总有一股诉不出的违和感来，整个人都会变得不知所措。就是那种好似二人调换了立场的感觉。武引玉自己不知道这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衍生的，或许是桐菁当上尊上的侧夫人开始，亦或是，在得知方涛对他的情愫后开始的吧……

“既然如此，那少夫人可愿陪我一赏这莲花之景？”

“啊？好好啊……”

忽如其来的邀约，让武引玉愣在了当下，可没一会儿，他便应下了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可是，或许能从此更了解这人吧。

听到他这么说，少年唇角扬得更高了些。他随即向身侧的人施了个眼色，便让随从们意会，退居不远的一旁。也是此刻，一直坐着应话的武引玉觉得不妥，再怎么说，论辈分而言，桐菁都是他的长辈，不可无礼至此。所以，便从大石上下了来，和桐菁一并立在池前。

桐菁清澈的双目是在注视着莲花之美，可武引玉边不是了，他那双不会骗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桐菁的脸上，好似是希望多看一刻，便能看清眼前人一分来。也因此，这点举动不经意间便被桐菁给发现了。桐菁不急不缓，淡定地将话语诉出了口，“你，是有什么话，想问我的，对吗？”

此话一出，武引玉不自觉地心中一颤，铜铃大眼瞪得圆润极大，心思被猜到，可不是件好事啊。自己也真是的，怎么就掩不住呢？他可是尊上的人，是待在尊上身份最久的人，心思细腻至一点点错漏都不放过的那种。自己的心思又怎会轻易瞒过这人呢。

想到这里，武引玉不再蹉跎，眼神一定，直抬起首来目视着桐菁，问道，“那个、那个，杨夫人对于现境的转变，难道不会怕吗？我说的怕，是那种遗忘了自我的感觉……如果、如果可以，如果时间可以让你选择，你会愿意回到以前吗？”

蝶翼的眼睫耸动了下，双瞳稍稍放大了些，少年他回过头来，注视眼前一脸认真，纯真无垢的武引玉，脸上带着的笑意渐渐收起。因为刚刚的那一瞬间，武引玉的这一问，真的动摇了他的心境。

“你……为什么会这么问？”

莲花微动，池中二人的身影交叠相映。

“我知道我这么问，很是失礼……可是，我还是想问一问你。”

武引玉一手捂在胸口，一手在袖子下撺成拳来，以平定他此刻的心境，“你现在虽然看起来衣着华贵，金枝玉叶，身份超然又独揽盛宠的，让人望尘莫及。但是我始终觉得和初识时的你，有些不一样。那时候，你的笑都是由自心里而发的……”

对啊，那时候的他，笑得真诚，笑得自然，表里如一，每一丝一毫都让人感觉到真正的他似池里的莲花般，出淤泥而不染。

桐菁沉默了一会儿，随着一口长长的气从嘴里呼出后，那双珠唇才于此时松开了，“少夫人，那你知道吗？无论是以前，还是现在，我都很羡慕你……是发自内心羡慕的那种。”

“啊？”

武引玉愣住了。

“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，我只觉得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能和光为伍的人。你笑得很灿烂，很优渥，让人一看就明白：嗯，这人是倍受疼爱、呵护下成长的，所以才那么美好，那么明艳动人。是我杨桐菁一生触手不及的奢望。看见你，我便会想到幼时的自己……进而让我想起，虽不可攀比，但我也曾有过这么短暂的时光呢……”

如若家中没有遭遇变故，双亲没有被牵连，自己想来就像未出嫁前的武引玉一样，对幸福和未来都是抱有着期盼的。可惜……命不由人。

听到这里，武引玉心中不自觉地一个揪疼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曾在他人的心里，是个称羡的存在，“杨夫人，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，桐菁便执手制止了他，继续说道，“我自是知道现在困扰你的是什么，但我也必须告诉你，往事只可忆不可追。我如今是尊上的人，一心所向是他，无人可取代。我也明白我和他的过去让你感到痛苦，但也请你听我一言：“梦里花，转瞬即逝”。你和我不同，你还有机会去挽留，去追寻的。”

话已至此，眼前人眶中的泪水无声地掉下，面容为之一动。武引玉沉默了，也不知所措了，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，该做什么，该如何面对桐菁。他只能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酸楚的眼眸，拭去泪水，一边不断地对着桐菁点着头。

悟到了，传达到了，是释怀了，可这种感受还是很难受得很，要一段时间去平复。

而桐菁眼见如此，微地叹了一口气后，便想告辞了，毕竟他答应过尊上要早些回去的。然而，就在他瞥过头的那一瞬间，一个从远处走来的人顿时让桐菁顿下了脚步，面色一变，严肃戒备起来。同个时候，任光领首的一众暗卫也跟着蓄势待发起来。

桐菁望着逐渐走近的他，唇角不禁扬上，先声开口一唤，“好久不见啊，三少主。”

“你……”